初恋姑娘

引子

问:“究竟男生的哪一个姑娘才算是初恋?”

答:“当别人问及你的初恋是在何时时,你脑海中立马想到的那个人,便是你的初恋。”

1

我记得那是个晴朗的黄昏,晚霞绚丽,染红了半边天,陶叶就这样闯进了我的镜头。“咔嚓”一声,她定格在了我的画面里,从此也印在了我的心里。

镜头前的女孩感觉到被人拍了,生气地走到我面前:“喂,你干嘛偷拍我?”

我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是冯唐的《不二》。

我放下相机,一脸无辜:“是你闯进了我的镜头,”指了指天上:“我在拍火烧云啊。”

她一别嘴,更气了:“还说没偷拍我!”

我摸不着头脑:“啊?”

她的同伴走上前,朝我笑道:“她昵称叫火烧云。”

我看了眼她,再看了眼天上的云,有些愕然。

西边的晚霞犹如疯长的红莲流光,我惊呼一声,抱着相机赶紧去追。等跑了几米,我才想起好像把她忘了,我回头,她已经和同伴挽着走了。

校园路的上空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,一直燃到视线尽头。

我低头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,她走在晚霞中,侧脸静美、安宁。误入镜头的火烧云,总觉得这是上天在昭示什么。

只可惜,后来我和她再没因这片火烧云而联系在一起。

不过上天待我还是不薄的,开学后,我惊喜地发现她是我的班长。我知道了她的名字,陶叶。和她的名字一样,她是一个温婉优雅的女学霸,至于她为什么会取一个叫“火烧云”的笔名,直到后来我和她分手时才知道。

九月底,学校迎来一年一度的运动会。身为班长的陶叶负责动员班级同学,我跟在她身后,发现好几个下课她都愁眉不展,便问她怎么了。

她可怜巴巴望着我:“有项目没人肯报。”

她那我见犹怜的小样,叫我心疼得不行。我脱口而出:“我来!”

“好咧,林岑,你真够义气!”

我得意:“那是。”问:“对了,什么项目?”

“男子三千米。”

“噗——”

我为我的重色失去理智而悔恨不已。

开跑前,因为我是我班长跑的独苗,享受了极好的待遇,比如班花给我端茶送水,哥们给我捏腿锤肩,最令我开心的还是陶叶答应我拿着两串棉花糖,在终点挥舞着等我

其实我本来是想吊着她的照片跑的,三千米啊,只有打着我要吃棉花糖的幌子让她在终点,等我。

比赛时,我不负众望,一直保持在第一阵营,几圈后有人撑不住了,渐渐落了下去,我却跟打了兴奋剂一样,越跑越勇,越跑越卖力——那是在别人眼中。

看到终点在眼前,我两眼发光,大吼道:“快——让——开——”

一帮在终点要来扶我的哥们疑惑不已,但仍旧张开双臂要搀我,那边陶叶在挥舞棉花糖。

我打开他们的手,就在八卦的哥们以为我要奔向陶叶时,我忍不住又急又吼道:“快让开,我要上厕所!”

然后我一路狂飙去了厕所。

我看到当时所有为我加油呐喊的人都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旗子,别别嘴。陶叶的脸,更是绿了,青了,紫了……无语了。

很快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了,三千米冠军是被尿憋出来的。

丢脸啊丢脸。

2

那时我们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。食堂里打菜的阿姨都有手抖的毛病,为这事陶叶向我抱怨过好几回。可我从未为此烦恼过。陶叶问我有什么诀窍,我便给她亲身示范了一遍。

那天我看中了一份糖醋排骨,我余光迅速朝陶叶一瞥,然后一本正经跟她说:“我们学校食堂的阿姨不仅人美,而且心更美,打菜都会打满满一勺。”

阿姨打菜的动作一怔,随即舀了一大勺排骨,只是放我盘里时惯性地抖了抖。

我又道:“阿姨特别美,如果手抖了,她会再添一勺。”

我说完,我们两人直勾勾看着打菜阿姨。我看到她咬牙闭眼,硬着头皮又给我添了一勺。

我诚恳道:“谢谢阿姨。”和陶叶对视一眼,笑着跑远了。

周末我去南山采风,南山在学校附近,也不高,五中的学生大都爱去爬爬山,散散心。

我没想到,遇到了陶叶。

你看呀,我和她还是有点缘分的。

当时是中午,我在南山脚下一家面馆吃面,看到她也在,便把面端过去和她坐了一桌。“听说在南山顶可看见整个宜城的全貌,不如我们吃完了面,就上去看看?”

她眼角弯弯,笑了一笑:“好呀。”

吃完面,我们沿着石阶慢慢走上山,山间绿树成荫,鸟鸣幽幽,阴凉惬意。

我偷瞄一眼,山风拂过她的发丝,她的笑容像是十里荷花绽放,宁静却不平庸,仿佛只有身后绵延的青山方能衬得上如此的嘴角轻弯。

我有意没意地往她身边靠一靠,再靠一靠。

我挠挠头,沉吟开口:“班长,上回我无意拍到你的照片,我洗出来了,回头给你吧。”

她迈了一级:“奥。”

“班长,你上回看的《不二》能借我看看吗?”

“哦。”

“班长,你常来南山玩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班长,你……”

话到嘴边,我看到她停步立在一旁,看地上的麻雀蹦蹦跳跳啄食。

我凑上去:“你喜欢麻雀啊?”

她“嗯”了一声:“像你。”

我喜不自胜:“像我什么?”

“叽叽喳喳。”

……

一路走走停停,拍拍照、喝水吃东西,特意等到日暮时分才登山看日落。天边连绵的晚霞,绚烂美丽,只是有点遗憾没有火烧云。

我引着陶叶走到西边的空地处,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宜城。我从她身后不远处走近她肩旁,先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,然后指了指脚下的一片,问她:“好不好看?”

晚风习习,吹散了秋老虎的闷热。她的声音欢快:“我从小在宜城长大,从没见过它此刻的模样,好美啊!”

我开心地笑,被晚霞笼罩着的宜城,山脚下已见袅袅炊烟,几只倦鸟长鸣着归巢栖息,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。宜城,从骨子里透露着一种安静与宁和,一如身边的这个女孩。

西边的尽头是燃烧殆尽的红得发黑的火焰,当最后一线夕阳落下山时,她转身道:“走吧。”

“砰——”

一声巨大的声响,天空适时绽放一朵绚丽的烟火。

“哇,好漂亮!”

陶叶情不自禁走到烟花前,仰头望着漫天的烟花。然后我们决定过会儿再回去,一起坐在山顶,看小城烟火。陶叶对着烟花,双手合抱握拳,合眼许愿。

“砰—砰——”红霞飞在她恬静的脸庞上,古老南山的夜空是如雨的烟火璀璨。

只是啊,那时年少的我们并不知道,情人不该对着烟花许愿,它短暂易逝,实在得不到长久。

夜幕深至,如水般洁净安宁,我们尽快下了山。我送她到小区门口,看着她走进去,月下她突然回过头来,粲然一笑道:“以后我们常来南山看烟火吧。”

我愣了片刻:“哦,好。”

3

那年十一月就迎来了旧历的第一场雪。没有人不喜欢下雪吧,尤其是整天闷在教室里的高中生,一下雪,简直要疯了。

首先,我们惯常地在教学楼前空地堆了个雪人,然后约了午饭后到雪地上打雪仗。

因我们班在二楼,便有一波人在楼上走廊上,一波人在楼下草地上,两厢对砸。我瞧楼下雪多,便冲下了楼。我一把撸过芭蕉叶上的雪,正揉成团,突然听到一声:“林岑!”

“啊?”听到谁叫我,我一抬头,猛地一个雪球朝我撞来:“啊——”

“混蛋!”我大骂一声,手上没闲着,迅速搓了个雪球,朝他回扔去。

“砰——”

这一扔,扔出了我的后悔不迭,扔出了我和陶叶的爱恨情愁,再难分割。

我砸到陶叶她爸了。

陶叶她爸陶广信是我们学校的教学主任,我闭着眼不敢看,偷瞥他一眼,我那一砸是稳稳正中他的脸,砸得他立刻鼻青脸肿,那叫一个通红。

我听到陶叶的声音:“爸,你怎么了?”

我连忙爬上楼认错。

哥们指着我,笑嘻嘻说:“林岑拿雪球砸到你爸了。”

陶叶看向我,再看看他爸的囧态,哈哈大笑起来:“林岑,干得好,干得好!哈哈哈——”

“别,别……”我一个劲地向她使眼色,她终于意识到不对:“哈哈哈哈……呃……”

陶主任终于开口:“林岑是吧,放学后给我去办公室写检讨,写不到一千字不许回家!”

……

放学后,冬天的校园寂无人声,只有残雪从枝头坠下“啪”的轻响。别人放学都早回家了,陶叶在校门口等到一脸沮丧的我,立刻迎上来,她挠挠头:“今天,那个……实在不好意思啊……”

我哼了一声:“光一句不好意思就够了吗?”

“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?”

“唔……”我扭头到另一边,贼溜溜地笑,然后扭回来,严肃道:“从今天开始,一个星期的早饭,对面小解家的煎饼,加鸡蛋加里脊,另外一杯热豆浆。”

她沉吟:“这不该是男生给女生送的吗……”

我迈步就要走:“你不愿意就算了。”

她立刻道:“成交。”

在后来的时光,我便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近陶叶。

我承认,从第一次拍到她,我就喜欢上了她。

她宁静和婉,却不是孤清寡淡,她有活泼热烈的一面,她就像天边的火烧云,落落大方,美丽静好。

隔天晚上我正在看剧,突然收到她发来的消息,但几秒后又迅速撤了回去。她打来文字道:“抱歉啊,发错了,我是要发电脑上的,搜‘我的电脑’出来了一个联系人,没仔细看,没想到是你。”

她虽撤得快,但我已看到她发来的是她的照片,而且及时点了保存。

我乒乒乓乓敲道:“这几天已经有好多人把自己的照片发我了。”然后添了个色色的表情。

陶叶很快意识过来,她愤愤道:“你个死林岑,你怎么叫‘我的电脑’啊?”

很快又转变语气,可怜巴巴道:“我突然发现我之前好像一直都是把照片传给你的,你能不能全删了……拜托……”

我坚定回:“不能。”

心里却忍不住地狂笑,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,我故意叫“我的电脑”,然后轻而易举就把陶叶的照片全骗了来。

她委屈问:“为什么……”

因为陶叶,我喜欢你呀。

我没有回她,点右上角的叉叉,关闭了扣扣。我靠在椅子背上,衣柜前的镜子里倒映着的,是嘴角微扬。

在陶叶给我送早饭的最后一天,我握住了她递过来的手:“你说早饭是该男生给女生送的,你给我送了一个星期的早饭,那以后,换我给你送。好不好,叶叶?”

她脉脉一笑:“那我每天都要不重样的。”

我的表白很简单,她的同意更简单。

陶叶和别的女生不一样,她很直率,喜欢就是喜欢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,所以我喜欢她。

原来喜欢这么简单。

4

我和陶叶的成绩在年级都是拔尖的,所以老师很看重我们。可即便我们俩的事瞒得再好,终究也没能瞒过班主任和其他年级领导。家校联合,我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
周末时,我和陶叶约了到南山脚下吃面。

乖乖女陶叶掏出小猪存钱罐,对我说:“这里是我所有的积蓄,我们一起努力吧。”

面汤腾起的雾气里,我抬起头,陶叶额上垂着的刘海儿挡住了我看她眼睛的视线。我低头用筷子夹起了几根面条,蓦的往面碗里掉落了几滴眼泪。

陶叶陡然一惊,忙问我:“你怎么了?”

山间清风吹拂,我轻轻道:“我在想,等我们有钱了,就到对面的小解煎饼摊子上,豆花买两碗,包子买两个,自己吃掉一份,”眼里含着泪,笑了笑:“再倒掉一份。”

她抬手捏了捏我的脸:“好。”

只是那时我们太年少了,天真地以为三年两载就是一生一世了。

没走到高三,高二的那个暑假,我们就分手了。理由是,好像并没什么理由。忙了,烦了,就分了。

原来分手也是这么简单。

一向文静的陶叶,却是个行事果断的性子,她要跟你断,便会断得很决绝。

就像热烈的火烧云,爽朗果断。

她大哭了一场,然后在之后的高三那整整一年里,再也没和我说笑过。于她,我成了个陌生人,过路人。

高考结束后,是六月,我又一次爬上了南山山顶。

我看到了久违的漫天的火烧云。

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条帖子:“我和哥们在一个群里讨论得热闹,我们在思考一个问题——究竟男生的哪一个姑娘才算是初恋?是自己第一次爱慕但没能在一起的那个呢,还是第一次谈上恋爱的那个?”

“思考的结果是,当别人问及你的初恋是在何时时,你脑海中立马想到的那个人,便是你的初恋。”

陶叶不是我交的第一个女朋友,可是我脑海里,想的第一个女孩子。

唔,算是我的初恋吧?

尾声

“侍剑姊姊,你猜一猜,初恋姑娘对应的是哪种花?”

如青果般青涩的初恋故事听罢,司茶忽然生了顽意,故意掩上古书上生出的又一朵花儿,问侍剑道。

侍剑沉吟说:“向日葵吧,热烈而忠诚。”

司茶不禁竖起了大拇指,由衷佩服道:“侍剑姊姊,你真聪明!”

侍剑难得地露出了笑容:“太好了,还差最后一重封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