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和遥的江湖(上)
引子
落花人立,微雨燕飞。
柳树下,红衣白影并立,有风轻送,柳枝微拂。红衣女子一双眸子从白衣男子不染纤尘的衣上眄过去,眼波潋滟迷人:“小女子不才,喜欢上了一个人,便是玉石俱焚,也要将他得到手。可无奈公子早已心有所属,只是不知她对公子何意?若她心中有你,我必屠她全家;若她心中无你,我便只杀她一人,如何?”
白衣人沉立良久,半晌:“暮瑶,你不要这样。”
很多年后,当暮瑶再一次听到她和萧余的那些过往时,是在一家茶楼。
曾经长剑随风的侠侣忽然在江湖上没了踪影,可太平世界里的文人却从没停止过对他们并剑江湖的故事的渲染。
想想真的可笑: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,可听故事的人却喜欢那故事凄凉曲折——
所以后来有人说,写故事的人假正经,听故事的人,最无情。
而剑客与女侠过往的一切,都随着那年锦城的紫藤萝落尽,被埋入深深的泥土中,和她午梦醒来,飘渺的梦里。
1
萧余和暮瑶的相遇,是在紫藤萝盛开的时节。
五月的夜色格外清凉寂静,西墙边上忽然出现了一只用力攀爬的手,没过多久,另一只手也攀上了院墙,接着两手支撑,一个引体用力向上,一个人影猛然翻了过来。似乎是没掌控好距离,没如意料中稳当当地站在墙上,而是一个踩空,直接摔到了墙这边的草地上,然后滚了两圈。
翻墙进来的暮瑶“哎呦”了一声,忽然右手摸到了一双脚,她猛然抬起头,只见一值夜的仆人提着灯笼,正好奇低头看她。
他将灯笼往她脸上凑了凑,本着礼貌的原则,暮瑶便朝他轻轻笑了笑。
两人对视片刻,谁知那人却大叫起来:“鬼啊——”
暮瑶本就生得清丽,加上此刻寒鸦轻柳明月天,她的皮肤在月光下映得比雪还白,红艳的唇色,因翻墙而松开披散一肩的乌黑长发,正是夜半子时,百鬼夜行,她分明就是说书人口中那妖艳的女鬼么……
暮瑶爬起来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笑着解释道:“兄弟,你误会了,我不是鬼。”说着向他走近了几步。
“别……你别过来!”仆人却连忙退了几步,手中灯笼“啪”的一声掉在了地上,脚下一个趔趄也摔倒在地,口中仍叫着:“救命啊……”
他这一喊,却引来了巡夜的护卫。
暮瑶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:“谁在那?”然后快速跑来,靴子在草叶上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。她无语了一回,连忙扭头跑了。
夜里压根辨不清方向,暮瑶胡乱地跑,就跑进了一处院子。
一轮圆月挂在天上,这个院子里有一片湖,一个小巧精致的凉亭筑于湖边。道路两边栽着两排高大的树,树上开满了蓝紫色的花,长长垂下来,像一道道瀑布。
暮瑶自树下走过,惊叹极了,这花简直是蓝到人的心里去了。
“你不认识这花么?”
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,带着淡淡的笑问。
“谁?谁在那?”暮瑶连忙转身,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。
只见一人自凉亭中走来,一身白衣省下,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出尘的气质。
他不疾不徐的声音,说:“它叫紫藤萝。”
蓝紫色的花映衬得他如画中人一般,暮瑶看着他的眉眼,努力合上双唇想表现得云淡风轻些,却发现原来痴字是此等光景。
他举起手中酒囊,对月,邀一壶月光下酒,在开满粉紫色花朵的紫藤萝树下,仰头喝了一口酒,道:“紫藤萝花开如瀑,是人间独一无二的仙境。”语气中颇为自豪,似乎连声音都更温柔了一些。
暮瑶嘟嘟嘴,“嗯”地点头表示赞同,含笑说:“是蛮好看的。”
“快,在那里!不要让她跑了!”
护卫的声音猛然追来,暮瑶一惊,见逃跑不得,连忙就往他身后一躲。
他还没搞清楚情况,护卫已经提着灯笼跑了过来,见到他,问安道:“萧公子。”
萧余看了看他身后的阵仗,好奇问:“霍校尉,怎么了?”
那校尉解释说:“我们正在抓一个小贼,还请萧公子行个方便。”说着不禁向他身后望去。萧余也好奇地转头望向暮瑶。
暮瑶连忙摆手说:“我不是小贼,我来是……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萧余目光好奇向她一闪,暮瑶低下头,说:“我偷喝了师父的醉平生酒,如果被师父发现要扒了我的皮的,我听说段王府有,所以想来借点。”
他闻言,挑眉笑了笑:“原来是个醉鬼。”
他看着她,眉眼淡淡攒出一抹笑意:“不过,‘借’不是这么借的,”顿了顿,转头对护卫道:“霍校尉,卖我个面子。”
校尉狐疑地看着暮瑶:“真的么?”
暮瑶讪讪地笑了笑,心想还是溜之大吉吧,于是揖手道了声:“打扰了,这就告辞。”脚底一抹油转身就朝园子门口跑去。
“萧公子您要的书……”一个丫环正自门口走进来。
“啊——”
暮瑶一心只想赶紧溜走,眼睛仍望着身后,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她。紧跟着“嚯啦啦”一阵响,怀中的金银珠宝悉数掉了出来。
“果然是小贼!”护卫大喝一声,连忙围将上来。
暮瑶尴尬地挠挠头,忽然一个飞身就上了屋顶,她怀中的翡翠啊玛瑙啊便如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。她武功虽不怎么样,但轻功极好。刚才因为偷来的金银全揣在怀里,怕使轻功会洒出来,这才攀墙的,现在逃命要紧,她伸手把金银一洒就飞走了。
众人呆呆仰头看着,只觉耳边呼啸而过一阵香风,伴着轻笑。
皎洁的月色洒在粉紫色的仙境,萧余立在紫藤萝下,唇角忽然轻轻一弯。
——这就是他们的初遇,甚至来不及互通姓名。
他们只是萍水相逢,一遇再见。
2
萧余和暮瑶的再见,算得上啼笑皆非。
那是个傍晚,暮瑶又一次因被人追而匆忙躲进了锦城的一家酒楼里。她跑上二楼雅间,冲到一个人面前,脱下乞丐服,扔到桌子底下,露出里面嫣红的衫子,猛地就扑到了那人怀中:“十三叔,您得帮帮侄女!”
那人错愕的声音,含笑:“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如花似玉的侄女?”
这个声音年轻清朗,带着几分玩味,有几分熟悉。
暮瑶身形一怔――这声音她绝对前不久才在什么地方听过!她好奇地抬起头,那人正好也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。
“怎么又是你?”两人齐声道。
暮瑶无奈地叹了一声,怎么是那晚紫藤萝树下的萧公子?
这时,酒楼外凌乱的脚步声传来,那帮人正踢踏踢踏追上楼来。暮瑶连忙背着身子坐在他腿上,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胸前,恶狠狠威胁道:“喂,你见识过我武功的厉害吧?快救我,不然我弄死你!”说完在他腰间拧了一把。
萧余无语地扯了扯嘴角。
那伙人已走上楼来,忽然掀起雅间的帘子,只看到萧余抱着一个女子,怀中女子妩媚的声音说:“讨厌,公子,奴家不胜酒力,实在不能再喝了……”不由地脸皮子一红,道了声“打扰了”,尴尬地退了出去。
待安静后,暮瑶一把推开萧余,从他怀中站起来,捋了捋衣衫。萧余失笑,这个女子真有意思,自己做错了事求别人,还这么张牙舞爪理直气壮。他双手环胸,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,向她讨说法。
暮瑶瞪他一眼:“喂!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?”
她因急跑脸色绯红,像醉酒的酡红,身后的天是一片火烧的云。
萧余问:“又偷东西了?”
暮瑶没好气:“哎!什么叫‘又偷东西’啊!”本来他救了她她还挺感激的,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,真是白长了这副好看的皮囊。
萧余瞄她一眼,不紧不慢说:“没偷东西,他们怎么追你?”
暮瑶给他一个白眼:“本姑娘貌美如花,他们垂涎我美色不可以吗?”
萧余抿了一口酒:“可以,只是……”手中把玩着酒杯,似笑非笑说:“就你这水平竟敢自封‘盗日神偷’?”竖起两根手指:“我都救你两回了。”
“什么盗日神偷?”暮瑶一脸无辜地问。
说起盗日神偷,却是一桩疑案。日前锦城段王爷新得了一美人,怕夫人生妒,便将她藏到了段氏的一处庄园,趁着月黑风高,王爷正欲去赴美人约,却不想那美人竟没了踪影,王爷搜遍庄园无果,只在美人房间壁上发现“盗日神偷”四个字。王爷碍于这事不光彩不敢大肆巡查,只命人请来萧余暗地里寻探。
他说完,拉了暮瑶就往外走。暮瑶叫住他: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
萧余头也没回,淡淡说:“衙门,领赏。”
暮瑶不由地大喊:“你没凭没证的,凭什么抓我呀!”
萧余扭过头,漫不经心说:“不瞒姑娘,我怕美人逃跑,一早在她衣服上洒了千里追踪香,这香乃我独制,与她接触过的人,香味将缠在身上久久不散,”顿了顿,“恰好方才你躺我怀里,我闻到了那香味,鉴于你的前科,我相信你就是盗日神偷,”双手叉在胸前,“我说你一个姑娘家,好好地做什么贼?”
暮瑶郁闷极了:“什么偷美人、追踪香?”他不理她,拽着她继续往外走,她索性吼道:“老娘天赋异香不行啊!”
萧余嘴角抽了抽,停下脚步,露出一抹笑:“好,我让你心服口服。”
于是……
太阳落山,月上柳梢,暮瑶在游荡了几条街后,终于忍不住对身后的萧余说:“喂,萧大公子,我知道您是食人之禄、忠人之事,可你不去抓贼,一直跟着我干吗?我倾国倾城不假,却不是你要找的美人。”
萧余不动神色道:“跟着你,自然能找到美人。”
暮瑶扶了扶额:“随便你。”
接下来几天,萧余真的就一直跟着她,她吃饭他跟着,她睡觉他瞅着,连她出恭他都要守在茅房外,就差没跟她一起洗澡了。
于是暮瑶故意使坏,换了身男装去青楼。花灯映照下他沉静的脸色终于有些泛黑。
暮瑶举起酒杯,细长的眼挑了挑:“萧大公子,要不要喝一杯呀?”
萧余抱着剑,转过了身子。
暮瑶抿唇一笑,手搭在花娘的肩上,道:“我这兄弟第一回来,有些不好意思,你们快去敬萧公子一杯,好好伺候着!”
于是那夜萧余被花娘推着搡着灌了好几壶酒,待月黑夜半,暮瑶用手指戳了戳早已醉死呼呼大睡的他,拍了拍手,得意地笑道:“跟本女侠斗,还太嫩了些!”
正准备溜,却感到手腕一紧,低头看,一条红线缠在了她的手上,线那头的人用力一拉,她整个人生生地被向后扯了回去!
萧余慢慢坐起来,含笑说:“如果没做亏心事,你为什么要溜?”
暮瑶咬了咬牙:“你被一个疯子跟着,你不跑啊?”
她不由得撕扯起那红线来,可随着她的动作,红线却越勒越紧,她终于不敢动了。
原来那红线是冰蚕绦,锦城王室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宝物,它不畏任何刀剑利器,自有解开它的法子,可也只有段王府的人知道。
——想世上那么多情投意合又从哪般开始?莫不是惊鸿一面,而后朝夕相对。
惊鸿一面有了,那夜紫藤萝树下的笑算得惊鸿二字;而那朝夕相对,便是靠这根细细的红线相连了。
糊涂月老牵的红线,虽让世间多了那样多的痴男怨女、生离死别,却到底是成全了这对有缘人。
3
而后几天,被红线绑着,暮瑶感觉浑身不自在,虽然他们走在人少的地方,萧余会把红线放长点,让两人保持着距离;而当走在街上时,为不让旁人起疑,萧余则会将冰蚕绦收紧了,暮瑶只得很不情愿地挨在他身边。
尤其到了晚上,他们住客栈时,暮瑶简直痛不欲生。
“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?”客栈的阿婆望着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,一脸热情地问。
萧余淡淡说:“住店。”
没等他说完,阿婆就扬声一喊:“小六子,快带两位去天字一号房。”笑着对他们道:“那里清静,最适合你们新婚的小夫妻了。”
萧余面无表情,没有说话。
“等等!”暮瑶连忙拦住小二,解释道:“婆婆,我们不是夫妻。”
哪知那阿婆笑起来:“年轻人脸皮薄,小夫妻吵架常有的事,睡一夜就好了,”瞄他们一眼,拍拍胸口说:“婆婆我都懂得。”
暮瑶咬着舌头:“婆婆您懂得有点多。”
任凭她好说歹说地解释,那阿婆死活只肯开一间房,加之正是紫藤萝盛开的季节,游人很多,各处客栈大都客满,她只能无奈地和萧余挤在了同一间房。
阿婆亲自送来夜宵,临走前还不忘将客房的门从外面锁上。
暮瑶彻底认输了,她拉住萧余的袖子,两只水灵灵的大眼里挤出泪来,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:“求你了,你把冰蚕绦解开吧,我保证不逃跑。”
萧余讪讪:“我也不知道这冰蚕绦的解法。”
“啊?”暮瑶晕。
暮瑶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,就怕猪一样的队友。
后来几天,她努力尝试用刀割、用火烤,甚至去铁匠铺叫欧冶子的后人打了一把最尖锐的剑,可怎么劈那冰蚕绦愣是扯不断。
萧余在一旁看着她绞尽脑汁,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,说:“你就乖乖认了罪吧,到时候回到王府,自然就能解开了。”
暮瑶瞪他:“做梦。”
两人凑合着过了几天,后来一天早上坐在路边铺子吃面的时候,听到有人议论说,盗日神偷发话了,说明晚就要去段王府盗世子最爱的那只月影乌瞳金丝虎。
暮瑶听了,不由戳了戳萧余:“哎,听见没?快回去蹲着啊!”
萧余继续淡定地吃面:“跟着你,盗日神偷自然盗不了猫奴。”
暮瑶无语。
萧余挑起一根面,故意念了念:“盗日神偷,”皱眉,“名字真难听。”侧头,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很可爱,含了一抹笑,问:“怎么了?”
暮瑶狠狠咬了一口面:“没什么。”
萧余斜眼问:“你也觉得这名字很难听吧?取这个名字的人真笨!”
暮瑶又咬了一口面。
这家伙!冷嘲热讽就是故意说她吧!哼,不听她的话回去蹲着,看你不后悔。
终于,两天后他们再一次坐在摊铺吃面时,段王爷世子因心爱的猫奴被盗生气,几乎把王府折腾翻的事如紫藤萝的香风般吹遍全城。
萧余执筷的手猛的顿在半空中,眉头紧皱,目光不敢相信地盯着身旁正大块朵颐的暮瑶。
暮瑶慢条斯理夹起一根面,诚恳道:“萧大公子,这回您信了吧?”
他抱拳一声:“抱歉。”
暮瑶“啪”的一声放下筷子,抬起手指着红线,没好气道:“抱歉有什么用啊!我俩缠一块儿怎么办?”
萧余不作声,却低下头,“唰唰”三两下就解开了那冰蚕绦。
暮瑶一惊:“原来你会解?”
不等她说完,萧余已经起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暮瑶一恼火,反手抓起筷子就朝他身后砸过去,骂道:“你个混蛋!”
待萧余清逸的身影消失在清晨柔和的曦光中,一个小男孩抱着猫奴走进了棚子,在刚才萧余坐的还有余温的凳子上坐下,将怀中猫奴放在桌子上,小脸通红,一个劲地得意说:“瑶瑶,怎么样?我做得好不好?”
暮瑶伸手挑逗着猫奴,眼角眉梢都是笑:“好!我知道蝉蝉你最棒了!”
暮蝉闻言,愈发嘚瑟了起来。
原来暮瑶一早就发现了她身上染了追踪香的香气,故意使了这招声东击西,让暮蝉打着她的名号去替她偷猫奴,而自己却假装和萧余纠缠,让他深信不疑她就是盗日神偷。假作真时真亦假,待猫奴真的被盗,一时真真假假,早分不清了。
晨曦灿烂,她的心情格外地好。
她轻轻抚着猫奴柔软的毛,看到地上落了几片紫藤萝,她想,应该是他身上沾染的。
4
江湖多斑斓,有句话说得好,一见如故的,不再相见;而那些不想见的,却偏偏总是遇着他。
比如暮瑶和萧余。
那晚,天上无星无月,暮瑶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得手了,满载而归。她轻抿笑意,脚尖一点越过围墙,在夜色下飞奔起来。
可是,她才出王府不久,便被一束凛冽的剑光挡去了去路。
此时月亮从云间冒出了头,逆着淡淡的月光看去,来人着一身皎洁的白衣,手中持着一柄长剑,剑柄上镶的蓝宝石在月下泛起幽蓝的光泽。暮瑶看着他嘴角慢慢又挂起的那抹标志性的狡笑……汗然一声,怎么又是他?
暮瑶已经认出那人就是她再也不想见的萧公子。
原来段王府的人早猜到她还会再来偷东西,是故早前故意放出消息说王府中新得了一朵绮芳苓,引诱她前来。她刚才还在想呢,这么珍贵的宝物,怎么连一个看守的守卫都没有,原来早已设计好,就等她落网了。
说起那绮芳苓,这东西几十年才开一朵花,据说灵性极高,能生死人、肉白骨。传言虽不知可不可信,但凡事一旦和生死扯上关系,那就是大事。
她不禁暗暗骂苦了一声。
刹那间,萧余提剑,长剑破风而来。
暮瑶无奈,只得拔剑相迎。她身手也算敏捷,可萧余的招式身手全在她之上,他剑气如虹,十几招下她已被他逼得退无可退。
暮瑶心里骂了一句:这人,明明长得挺翩翩儒雅的,真没想到身手这么狠厉。
她飞身欲走,他却一个急追上来,出剑,长剑从她的肩胛骨穿过,“扑哧”一声,她狠狠喷出一口血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殷红的血飞散,洒在铺满月光的地上。他提剑走来,凛冽的声音说:“真当我段王府无人了,盗日神偷!”
话音刚落,突然一抹黑影闪出,挡在他的剑下,仰着头道:“大哥哥,求你放了瑶瑶吧,她是为治我的病才去偷绮芳苓的。”
萧余目光一顿,提剑,挑下她覆面的黑纱,借着月色看去,不由微怔:“是你?”看她一身夜行衣,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,半晌又道:“果然是你。”
暮瑶轻轻一笑,染了血色的唇红得艳丽。
萧余收起剑,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一边抽泣的暮蝉,良久,淡淡开口:“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,为了孩子,以后别做这种事了。”
“我,一个人带孩子?哈哈哈……”暮瑶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,突然大笑起来:“哎呦,不行不行,萧公子,我快笑死了。”
萧余一脸诧异地看着她,月下她笑得十分灿烂。“嘶——”好像笑得太欢,牵到了伤口,她痛得一个激灵,忽然体力不支就要倒下。
他猛然走来俯身将她扶住,看了看一旁红了眼眶的暮蝉,淡淡地一笑:“放心,她死不了的。”然后抱着她回到了小院。
暮瑶晕在了他的怀里,他将她放到榻上,替她上了药,合上门,让她静静休息。他看到暮蝉正坐在台阶上,便走过去,坐在他身边,问:“你很关心她么?”
暮蝉回说:“是啊,在我心中,瑶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,我长大后一定要娶她。”
萧余不由“哧”地一笑。
他好奇地问:“她叫什么啊,是你什么人?”
“瑶瑶她……”
“暮蝉——”暮蝉刚要开口,只听“吱呀”一声,身后的门被推开,暮瑶披着一身月色立在那,略带苍白的容色,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纤弱之态。她走过来,伸手拉他,道: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萧余忙起身,拍了拍衣上的灰尘,道:“夜深了,先吃些东西,补补体力再走吧,我已经命人做好了宵夜。”说着叫人把饭菜端了过来,就置在凉亭里。
暮蝉仰头看着暮瑶,糯糯地喊了声“瑶瑶”,她却淡淡道:“蝉蝉,我们是贼,萧公子是官,我们已经打扰人家许久了。”她才不要吃他的呢,省得以后遇见又被他冷嘲热讽,刚才要他救已经太没面子。
谁知暮蝉很没骨气地被饭菜的香气勾走了魂,已经在凉亭里大吃大嚼了起来。
萧余一双眸子移过来,含笑挑了挑眉。
暮瑶无奈,只得挪步和他一起到凉亭坐着。萧余不疾不徐地提壶自斟了一杯,然后又斟了一杯酒,递给她。
她抬头看了他一眼,他神色温和地问:“不会喝?”说完伸手将那酒杯又捞了回来,笑了笑:“我来吧。”
暮瑶却倏的伸出手,青葱似的修长的手指执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萧余轻轻一笑,便也端起酒杯一口抿尽。
她喝了酒,白玉似的脸庞就染了微红,在月光映衬下格外明艳动人。夜风拂过,吹落紫色的花瓣,一片紫藤萝轻悠悠地落到了她的肩上,他轻轻地笑了一声:“别动。”然后伸手替她拂去了肩头落花。
待酒过三巡,暮蝉已吃得饱饱的,一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撑在木栏上,萧余命人撤了饭菜,转眼对暮瑶问:“你住哪儿,我送你们回去?”
她看着石桌上几碟还没怎么动过的糕点,努了努嘴:“那什么,荷叶有吧?”
萧余不明白:“啊?”
她扭头望了望,见那湖中荷叶正开得夭夭,夜风徐过,泛起一片碧色。她突然飞身,蜻蜓点水般在碧荷波上掠过,摘了两片荷叶握在手中,重回到凉亭。
萧余望见,那莲叶上犹沾着湖水的清气。
她回到亭子里,便开始用荷叶将剩下的食物包起来。萧余看着,终于知道她要荷叶的用处了,微微一笑:“原来盗神这么不浪费食物的。”
她没有说话,他也伸手帮她把剩下的食物装好,然后问:“你家在哪儿?”
暮瑶说:“送我去城外吧。”
萧余好奇,但还是亲自驾车送他们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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